丹骨录_第2章

暮春的晨雾尚未散尽，苏家后山药田蒸腾着氤氲紫气。百年血参的嫩芽刺破腐殖层，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将苏妄藏青色的衣角染成斑斓。他半跪在湿滑的青苔上，指尖划过参苗三寸处暗红根须——这是母亲手札记载的"血线"，唯有在寅时三刻才会显现。

"喀嚓。"

枯枝断裂的脆响惊起三只赤瞳毒蛾。苏妄瞳孔骤缩，鼻尖捕捉到一丝焦苦气息。循着气味拨开老梅树下的腐叶堆，半片丹方残页正泛着诡异的磷光。"骨融丹"三字边缘残留着暗金纹路，仿佛被某种异火舔舐过。

"小友可知，这残页需用活人指骨做引？"

沙哑嗓音自头顶炸响。苏妄猛然抬头，灰袍老者倒悬于十丈高的绝壁松枝，枯枝尖端挑着片月白衣料——那半朵金莲纹饰，与母亲临终所穿寿衣分毫不差。老者灰白须发间缠着蛛网，腰间半截玉牌"太虚"二字忽明忽暗。

苏妄背脊绷紧如弓弦，淬骨诀热流在足三阴经奔涌："前辈究竟何人？"

"三个问题换一个答案。"老者飘然落地，袖中甩出三团青焰悬浮半空，"第一问：淬骨露为何要掺入三更时分的子规啼血？"

丹炉在怀中剧烈震颤，苏妄按住炉盖金莲纹："家母秘方，不便......"

"错！"老者枯枝点地，青焰骤然化作柳如烟虚影。画面中女子正在子时剖开指尖，血珠坠入丹炉竟发出凤鸣，"你娘用的是丹骨圣体的心头血！"

苏妄踉跄后退，袖中古镜突然发烫。镜面铜锈剥落处，映出母亲在滔天大火中怀抱婴儿的画面。他这才看清，襁褓中婴儿后颈赫然生着莲花状胎记——与自己颈后印记完全重合。

"第二问，"老者灰袍鼓荡，露出小臂与丹炉裂痕同源的灼伤，"你体内灵力为何带着丹火余烬？"

话音未落，药田突然地动山摇。数十具森森白骨破土而出，摆成炼丹阵势。中央青铜丹炉腾起幽蓝火焰，炉身赵氏图腾正吞噬着苏家先祖的魂火。苏妄浑身骨骼爆出炒豆般的脆响，淬骨诀不受控地自行运转——这是血脉感应到同源之力的征兆。

"现在明白了吗？"老者将三转淬骨液拍入他掌心，"赵家用苏氏子弟的骨血炼丹已逾五十载！"

林晚晴的传讯纸鹤穿透毒瘴时，翅尖还沾着丹砂。苏妄一拳轰向岩壁，丹火在拳锋凝成九瓣莲台。山石崩裂处显出血色密室：数百盏魂灯悬浮半空，每盏灯芯都锁着一缕苏氏魂魄。最深处的灯盏上，赫然刻着父亲苏烈的名字！

"阿妄小心！"

少女的惊呼与骨刀破空声同时袭来。赵阔的刀锋缠绕着十二道怨魂，正是去年试炼失踪的苏家子弟。苏妄双臂符纹绷带寸寸断裂，丹火顺着手太阴肺经灌入拳峰，每一击都带起凤鸣般的啸音。

"这一式，叫剜心淬骨。"

三叠焚骨斩劈出时，虚空浮现万骨丹炉虚影。赵阔的护体罡气如薄冰碎裂，胸骨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苏妄踩住他咽喉扯出血玉珏，玉佩背面"太虚"二字正渗出金红液体——这是父亲精血炼制的命牌！

药田深处突然传来龙吟。陈老以血为墨在空中绘出星图，青铜古镜腾空而起，将密室魂火尽数吸纳。当最后一丝幽蓝没入镜面，苏妄额间金莲烙印突然睁开第三只眼——

他看见父亲在赵家地牢以指骨刻阵，看见母亲被抽离三根肋骨的惨状，更看见太虚遗迹深处，半尊万骨丹炉正在吞噬赵家长老的魂魄。镜背浮现的血字灼痛掌心：

丹骨重燃日，万魂归宗时

十七道骨牢符篆同时炸裂，林晚晴指尖渗血画完最后一道逆阵。赵氏弟子在丹火中化作飞灰时，陈老的声音自虚空传来："速去苍梧宗！你爹的断剑正在..."

余音被惊天雷鸣吞没。暴雨倾盆而下，苏妄握紧嗡鸣的古镜，在满地焦土中拾起半片丹方。残页背面新显的符文泛着血光，勾勒出太虚遗迹的地图——那里，正有九朵金莲在虚空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