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更喜欢光鲜亮丽的爸爸_精选章节

儿子嫌弃当厨师的我。

在得知和我离婚的他妈妈有了个经理男朋友后，迅速认对方当爸。

几天后的家长会上。

他让“新爸爸”假扮我这个“亲生父亲”，声泪俱下地感谢“新爸爸”的养育之恩。

儿子为了吃“新爸爸”的高档西餐，把我每天花几小时做的饭菜扔进垃圾桶。

他还拉着妈妈和“新爸爸”上家庭节目，害我被熟人嘲讽。

1.

儿子高中的最后一次家长会。

学校为了给学子们鼓劲加油，特地把家长会的场所改到操场，顺道连“高考百日动员会”一并开了。

日臻高三以前，每次家长会都是他妈妈来开的。

去年，我和他妈妈因为感情不合离婚了。

他的抚养权归我。

所以，这次家长会由我来参加。

操场上。

家长们先到了各自孩子的班级区域，接下来是刚上完课的学生们进场。

日臻见到我时很惊讶：“爸爸你怎么……”

我拍拍他肩膀。

大笑着说：“是不是没有见过老爸穿正装？”

“哈哈，这可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儿子的家长会，老爸我可是专门去正装的定制店里……”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日臻刚刚被我打断的话便脱口而出：“不，爸爸，我是问你怎么来参加了？”

我不高兴：“家长会家长不来参加，谁来参加？”

日臻言辞闪烁：“可是那个，我已经给妈妈打电话了，她会来参加的。”

“要不爸爸，趁家长会还没有开始你走吧。”

我这才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着急。

疑惑问：“日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看上去不对劲。”

日臻越来越焦虑，目光游弋。

额头急得冒汗：“不不不，我没事。”

“爸爸，我就是想说你还是现在走得好，待会人越来越多，走的时候不方便。”

我不自觉拧紧眉头，说话语气都变重了：“走什么走！”

“家长会又没有限制家长数量，你妈妈来就来了，我们两个人不能一起开？”

“行了，你不是优秀学生代表吗？待会还要上台发言，早点去做准备，不用担心我。”

劝说我不动，日臻只能去到学生队伍中。

我在家长列队里站半天。

直到校长在台上让大家“保持安静”，然后准备开会时。

日臻他妈妈都没有出现。

我疑惑归疑惑，但早就没有了她的联系方式，也只能干站着，什么也做不了。

“尊敬的各位家长……”

校长开始对着话筒发言：“今天距离高考仅剩一百天，为了鼓励学子们在冲刺阶段加油，我们邀请了家长们……”

“接下来，是优秀学生代表上来发言。”

共有三个学生上台发言，带领大家宣誓。

其中有我的儿子日臻。

虽说刚刚和儿子的那幕不太愉快，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而且。

日臻上台发言时，声泪俱下地感谢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我能在多次考试中取得全校前五的好成绩，其中最大的原因是我爸爸妈妈对我的付出，尤其是我的爸爸，他……”

言辞恳切，让在场的许多家长感动落泪。

日臻的发言完毕。

校长接过话筒来：“祈日臻同学有一颗感恩的心，知道父母养育的不容易。”

“在此，我们也邀请到祈日臻同学的家长，让他们来讲讲是怎么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孩子，同时也分享下在的冲刺阶段里，该如何做好孩子的后勤工作。”

操场上掌声轰动。

我控制不住欣喜的表情，同时整理了整理正装的衣领。

准备上台讲话。

可刚从列队里迈出步子时。

台上。

一对男女出现，他们满脸骄傲的神色。

日臻也快步走到两人旁边，拿话筒向台下三千多名学生、家长和教职工们做出介绍：“他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现场又是一阵掌声。

只有我独自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不舒服起来。

2.

女人是禹高歌，日臻的妈妈，我的前妻。

男人我也认识，毛薪澈，禹高歌交往几个月的男朋友。

两人之前来找过日臻几次，送了些零食。

“日臻是个好孩子，他本性纯真，其实校长让我来分享养育经验，我分享不出来，总之一句话，就是他生来优秀……”

毛薪澈在台上侃侃而谈。

台下的我简直是个笑话——我的儿子有了新的“亲生父亲”？

周遭人窸窸窣窣的议论涌过来：“祈日臻同学怎么这么厉害？”

“‘有其父必有其子’，瞧瞧人家爹的模样，他不厉害才怪。”

“他爸爸是做什么的？长得英俊潇洒，举手投足间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感觉。”

“确实，普通人怎么可能有祈日臻同学这样优秀的孩子。”

“……”

字字句句，如同匕首插进我心窝。

我伸出双手，看看上面满满的茧子。

想想自己的外表。

白了一半的头发。

皱纹深深凹陷又沧桑的脸。

皮肤粗糙不堪。

身上还满是油烟味。

与台上那个叫“毛薪澈”的男人相比，差别太大。

隐隐约约，我似乎猜出儿子为什么要喊别人“爸爸”。

3.

家长会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全不知道。

我转身，趁早离开学校。

灰头土脸地回到自己那个快餐店。

脱下正装，换上厨师服，继续等待顾客上门光临。

今天生意不好，临近中午也就来了两三个。

我拿着喇叭，去门口喊了几嗓子，想说拉几个客人来吃饭。

喊着喊着。

三个“熟人”出现了。

日臻和他的“爸妈”。

“老祁，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的前妻禹高歌，见我的第一面便是劈头盖脸的训斥：“钱有赚完的时候吗？”

我满头雾水。

不知道她这教训因为什么，就没有搭话。

禹高歌继续慷慨激昂：“你这个快餐店停业一天能少赚多少钱？”

“这是孩子最后一次家长会，你都不能来参加吗？”

“你有没有把孩子放在心里？让孩子大半夜哭着跟我打电话，麻烦我和薪澈去家长会，还让薪澈假扮‘爸爸’！”

我依旧没有搭话，但心里明白个七七八八。

目光转到日臻脸上时，发现他有些愧疚的神色，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小子撒谎了。

他嫌弃自己的“厨师”父亲丢份，所以找了个光鲜亮丽的公司“经理”当父亲。

“行了，孩子还有一百天就要高考了，你上点心！”

禹高歌丢下最后的训斥，转过身。

男朋友毛薪澈冲我点了下头，便带着她离开。

店门口，只剩下我们父子两人。

我还没有开口。

日臻倒是哽咽起来：“对不起，爸爸。”

“之前都是妈妈来开家长会的，家长会结束后，同学们都过来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们还说什么，妈妈那么漂亮有气质，爸爸肯定更加帅气，他们还猜爸爸肯定是什么公司的老板。”

“我当时头一晕就……”

我出声打断他的话：“中午想吃什么？”

日臻愣了下。

迟疑问道：“爸爸，你不生气吗？”

我平静地做出回复：“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妈妈不是说了吗？还有一百天就高考了，你专心准备考试，其他不用多想。”

日臻脸上的愧疚逐渐消失。

蹦蹦跳跳道：“谢谢爸爸，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我想吃松鼠鳜鱼，爸爸你给我做。”

我说了个“好”，然后看他开开心心走进店内。

4.

我撒谎了。

我撒谎说自己“不生气”。

实际上恨不得揍他一顿。

但确实像禹高歌说的那样——快高考了，不能给孩子压力，随他去吧。

更何况要怎么发泄怒火？

我甚至觉得与其说是怒火，不如说是酸楚。

孩子觉得开快餐店的“爸爸”，没有开公司的“爸爸”帅气，拿得出手……

没意思，确实没意思。

“叮铃铃铃！”

次日的凌晨五点钟，闹钟响起。

我照旧起来给孩子做饭。

最近做了海鲜粥，豆浆，番茄牛腩粥，馄饨，冰糖荷叶粥，牛奶，肉沫山药粥……

做饭要尽量做得营养丰富又不重样。

我稍微想想，决定今天做米线和小笼包。

做好后装进保温桶里，给日臻带去学校。

他学习越发紧张，就是饭也要边学边吃。

家里不是学习的地方，所以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吃早饭。

“路上慢点，注意来往的车辆。”

临日臻出门前，我对他叮嘱道：“到了后就赶紧吃，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

“对了，中午想吃什么？”

日臻拿着保温桶，耷拉着脑袋往外面走：“嗯嗯，知道，我一到教室就吃饭。”

“爸爸你中午就别做了，我……我在外面饭店吃就行，同学们都是在外面的饭店吃。”

我当然没有同意：“你学校外面的饭店爸爸去看过，一般。”

“你马上要高考了，得吃点好的才有精力学。”

“你也不用觉得爸爸中午给你送饭太累，其他家长不都是这样的吗？再说，咱们家离得学校还近。”

我开的快餐店和住的家距离日臻的高中不远，大概十分钟的路程。

日臻不再执拗，但说话依旧耷低着头：“好，我知道了。”

“中午的饭……随便吧。”

我说道：“行，爸爸自己看着办了。”

他点头，不再说什么。

背上书包就往外面走。

“啪嗒！”

房门关上后。

我站在玄关半晌，也跟着走出家。

按照高中的方向前行。

走了五分钟，看见孩子后，我慢慢跟在后面。

或许是自己多想，但是……

日臻在撒谎时，习惯性低头，不敢和旁人正视。

刚刚他在跟我说话时，一直耷拉着脑袋。

希望是我多想。

毕竟刚刚那番话没有值得说谎的地方。

可在街道转角，看见日臻把保温桶里的早餐扔进垃圾桶时。

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多。

步伐变得沉重。

在日臻消失于前方后。

我走到垃圾桶旁边，低头看着里面的米线和小笼包发呆。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浪费！”

打扫街道的清洁工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

我愣了下：“什么？”

大姐看看垃圾桶内的东西，摇头抱怨道：“这小孩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家长是怎么教育的，天天浪费粮食？”

我心底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但还是希望预感是错的：“天天？”

“你是不是认错了？毕竟学生们都穿着校服，单单从外面不好分辨，说不定每天浪费食物的不是同个孩子。”

大姐拍着垃圾桶。

白我两眼道：“分不清？”

“你不要看不起我一个扫大街的啊，我的视觉和记忆力都特别好。”

“就这个孩子啊，天天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都把饭倒在里面，我想想啊，他最近扔的饭是：海鲜粥，豆浆，番茄牛腩粥，馄饨，冰糖荷叶粥，牛奶，肉沫山药粥……”

一长串熟悉的名字出现，我开始困惑。

5.

不出意外。

是我最近手艺下降，所以孩子不喜欢吃。

他又怕伤害我的面子，只能背着我，偷偷倒掉。

我回到快餐店。

一上午都没有开门营业。

我从超市精心选购食材后，回来，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做午饭。

希望这次的饭菜能满足他的口味。

饭点。

我和其他家长站在校门口，准备给孩子送饭。

现在高三的学习紧张。

除了昨天的家长会，学校特地放小半天的假让孩子回家吃外。

其他时间里。

都是孩子们到附近的饭店吃。

或是由家长送饭，孩子们拿着去教室里吃。

铃声响起。

日臻随着一众学生走出校门。

我赶紧上前，把保温桶递过去：“爸爸给你做了瓦罐汤，素炒茼蒿和三杯鸡，还有些年糕。”

日臻接过保温桶，低头催促道：“哦哦，辛苦爸爸了。”

“我现在拿着饭回教室吃。”

我察觉出他不敢跟我对视。

心里有些别扭的地方，但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只能简单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爸爸应该做的。”

“好，你回教室吃饭吧，爸爸先走了。”

日臻似乎松了口气。

我看出他内心有所隐瞒，但想说距离高考还剩三个月多，直接开口问的话，难免影响他的心情。

只能强行咽下那些质疑。

转头离开。

路过某些个饭店时。

偶尔听到正准备去饭店吃饭的学生们的闲聊。

他们似乎是日臻的同班同学：“祈日臻是聪明啊，很多题都是看一眼就有了解题思路。”

“家境好，父母也厉害呗，我估计他爸妈平时给他请了很牛的家教，说不定还是清北博士那种的。”

“天呐，那得需要好多钱吧。”

“无所谓咯，看看人家每天的生活，早餐是咖啡，中午是西餐：牛排、三文鱼、龙虾……啧啧，都把我给说饿了。”

“……”

我听到这些闲聊。

转头往学校走去。

走到门口，看见日臻还在原地站着，不知道等什么人。

过了十几分钟。

有辆轿车停在路边。

日臻看上去认识这车，满脸高兴地跑过去。

驾驶座打开，下来个男人——毛薪澈的助理，我见过，他之前来给日臻送过学习资料，当然是毛薪澈要他送的。

助理绕到后座。

打开门，从里面拿出食盒。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食盒里面的东西，只能透过包装，感觉那是高档餐厅的美食。

日臻拿着食盒，目送毛薪澈助理上车离开后，也转身回学校里去了。

我想到些什么东西。

在高中周围转了圈，终于在某个垃圾桶内看到了自己花费半天时间做的饭菜——瓦罐汤，素炒茼蒿，三杯鸡，年糕……

没什么好看的。

停留个几分钟后，我抬脚，准备回快餐店。

正好在这时，碰见了刚才在饭店门口偶遇的日臻的同学们。

他们估计是吃完饭了：“不该吃螺蛳粉的，我现在嘴里全是味。”

“味就味呗，你还在乎个人形象吗？”

“我下午不是要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吗？不在乎形象能行吗？”

“不是说让上次‘高考动员会’的优秀学生代表去采访吗？你怎么也去了？”

“原定的那个女生生病了，所以只能……干什么！叔叔你怎么盯着我们看？”

不知不觉。

我盯着两位学生看了好久。

是有些不礼貌。

只是顾不了那么多，开口问道：“不好意思同学，我只是听你们说话听得太专注。”

“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你们说什么采访，优秀学生代表的，是怎么回事？”

学生很警惕：“叔叔你问这个干吗！”

我随口扯了个谎话：“没什么，感觉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接受采访很厉害。”

学生被夸得飘起来，咧嘴大笑：“哈哈，没有什么啦。”

“只是咱们市一个电视台的采访，他们汇集了几个学校的优秀学生，一起上节目，想在高考前的冲刺阶段里，跟所有的高考生分享分享备考经验，聊聊天，缓解缓解压力之类。”

“普通节目罢了，没什么的，哈哈。”

我没有听日臻说过这个事情。

日臻是优秀学生代表，按照这个说法，他也会上采访节目。

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不透其中的缘由，问两个孩子要了节目名字后，继续往快餐店走。

6.

采访节目开始。

我准备守在电视机前。

当主持人邀请学生们上场时。

我终于知道日臻为什么没有说这次采访的事情——

因为节目组不单单邀请了学生，还邀请了他们各自的家长。

这也算是个家庭访谈节目。

禹高歌和毛薪澈走到舞台上时。

日臻嗓音愉悦地朝众人介绍起来：“他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的爸爸是一家旅游公司的经理，我的妈妈有一家服装店……”

日臻在电视机里介绍父母时。

我双手死死攥紧，用力放在膝盖上面。

用力。

再用力。

“嘶~”

我直到把手心抠破了，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用力。

松手。

起身。

关上电视。

离开快餐店。

我回到家的时候，采访节目已经结束。

打开电脑，在网上找到相关视频，开始一遍遍盯着屏幕看。

窗外什么时候变黑了我都不知道。

“咔嚓。”

钥匙打开房门的声音。

日臻背着书包回家了：“爸爸，我今天在学校里上了一天的课，累死我……”

他从玄关走到客厅，话还没有说完。

眼睛先看到了电脑上的采访节目。

嘴巴张大，脸上逐渐露出难为情来。

过了段时间。

日臻有些着急，冲过来大喊大叫：“爸爸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看这个节目！”

“我是撒谎了，但我也没办法，同学们已经知道了我有个在公司当经理的老爸，那只能将错就错，要不然说实话？”

“那班里的同学们怎么看我？我还怎么在学校里上学……”

他急赤白脸解释一通。

我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太多。

等他说完后才慢慢开口：“儿子你用不着激动，我压根不打算批评你，也不会骂你。”

日臻愣住了。

结结巴巴反问道：“什么？爸爸你……你不生气？”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我的儿子，只要你觉得这件事情是为你好，那我绝对支持你。”

丢下这句话。

我准备离开家去快餐店，走到玄关时，回头叮嘱道：“爸爸今天有点事就不回来了，你自己点外卖。”

“还有，爸爸身上的老毛病又犯了，恐怕也很难给你花时间做饭了，你以后在学校的饭自己解决吧。”

“微信上先转给你三千块，不够再要。”

7.

我没有等日臻再说什么。

离开家回到快餐店，在店里面凑合一夜。

第二天开店营业。

食材不够了。

我给供应商打电话，开车来送肉菜的是熟人老王。

他这人向来玩心重，爱开玩笑。

把东西送进快餐店的厨房后，站在店门口没有走，笑着看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到他面前：“来根。”

老王倒是毫不客气，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叼在嘴里吸。

吸的时候频频看我。

我不耐烦起来，骂骂咧咧开口：“你玛的有屁快放，一个劲的偷瞧老子有病！”

老王朝地上啐了口：“呸。”

“你长得跟那地上的烂白菜一个样，犯得着老子偷瞧？”

“老子就是奇怪你怎么这么大度？”

我没听懂。

老王继续说：“就你儿子那采访节目……有点意思啊。”

“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喊别人爹？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养了他十几年的爹？”

“老子算是看出来了，你那儿子整个一白眼狼，瞧见人家有钱了，就跟着人家跑走了。”

“你也有意思，看你好好的，也不生气也不发火的，怎么？祈日臻不是你儿子……槽！”

我完全丧失理智。

拳头是什么时候打在老王身上的都不清楚。

老王也忍不住。

把烟吐到地上，撸起袖子，准备开干：“老子他玛的替你说话，你打老子？”

瞬间。

他和我在快餐店门口扭打起来。

直到旁边有人报警，警察来了这场架才停止。

8.

没想到。

来给我做担保的是毛薪澈。

派出所门口。

他领着我出来后做出解释：“高歌她正忙着旅游的计划，脱不开身，打电话让我来了。”

接着。

他又冷脸质问：“你能不能和你前妻保持点距离？”

“都离婚了，还留着前妻的联系方式？我觉得不太好。”

我知道他误会了。

澄清说：“我没有留高歌的电话，可能她太忙没有跟你详细说。”

“我们离婚后，我就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删除了。”

“这次能找到她，是我在网上搜索了她的服装店，给她店里打的电话，她私人的号码我没有存。”

“另外今天确实事出有因，让我家里人或是其他认识的人来给我做担保，他们可能会把这件事传到我爸妈耳朵里，我爸妈身体不太好，我才联系的高歌……之后肯定不会了。”

毛薪澈得知缘由后，没有再说什么。

我倒是琢磨起他刚刚的话。

顺道问了句：“你刚刚说高歌在忙旅游的事情？”

“她的服装店不是还在开吗？难道说现在开始负责你的旅游公司？”

毛薪澈明显呆住了。

他迟疑片刻后说：“不是。”

“是高歌和我商量过了，最近日臻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所以想说带他去外面旅游个几天，缓解缓解压力。”

“哦，日臻也同意了。”

我又忍不住发火：“马上高考了，你们要带着他去旅游！”

毛薪澈被我吼得脸色很难看。

当即改变刚刚的友好态度：“我们不知道快高考了吗？”

“但日臻和其他学生不同，他一向学习优秀，不会因为这点旅游的时间而耽误什么。”

“更何况他现在压力特别大，要是不放松段时间，整个人绷成一条线，对他的高考更有影响你懂不懂！”

懂不懂？

像是痛点被触碰。

我一下子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毛薪澈或许察觉自己的语气不太好。

咳嗽下，态度恢复友好，张嘴邀请说：“这次旅游你要不要也一起？反正我是开旅游公司的……”

说着说着。

他察觉出什么来，闭嘴。

我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让我去旅游？也行，去哪……你什么情况？怎么脸色看上去不好？”

毛薪澈停顿片刻。

抬手摸摸下巴说：“那个，要不你别去了。”

“刚刚听你说话的意思，像是不知道日臻要和我们去旅游，他不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不想告诉你，你再去的话……不太好，别让孩子知道你知道了他的想法。”

“诶，是我多嘴了，你别去了。”

我摇头拒绝：“去也没有什么。”

“反正日臻要有一段时间不在家里，他也不可能瞒住我，总不能撒谎说要去同学家里住几天吧。”

9.

“爸爸，我……我有个同学家里出事了，心情可能不太好。”

“我过几天住他家安慰安慰他，就不回来了。”

日臻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

我刚打烊离开快餐店。

走进家里没有多久。

他便着急说“离家”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慢慢坐到沙发上。

日臻有些着急，憋不住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遍。

我没有看他。

开口说：“你要去同学家？也行。”

“过几天，你妈妈和她的男朋友邀请我去外面旅游，你不在家正好。”

接着，我又说出旅游的日期和地点。

日臻听到后，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起来，吞吞吐吐道：“昂？旅游……哈哈，那祝爸爸玩得开心点，我……我先回屋做作业了。”

他摇摇晃晃往卧室走去。

我看着他走的方向，还是把想说话的咽下去，没有戳破他的谎话。

10.

禹高歌选择的旅游地点在海滩。

我按照约定时间，赶过去和他们碰面时。

预料之中看到了神色复杂的日臻。

都不用我说什么。

日臻先忙慌解释：“爸爸，我那个家里出事的同学去找心理医生开导，心情也好不少，不需要我安慰了。”

“可是我天天安慰他，心情变得不太好，需要出来旅游放松放松。”

我点头，没有接什么话。

而是把目光放在他旁边的禹高歌和毛薪澈身上。

看两位也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看出孩子在撒谎，但不好戳破。

我摇头，主动打破僵局：“好，日臻你是来放松心情的，就别想学习的事情。”

“去玩吧，痛痛快快玩几天，之后回去要抓紧时间学习。”

日臻松口气。

说个“明白”后，撒欢地跑去和刚认识的朋友玩起了沙滩排球。

我也和禹高歌两人寒暄几句后，离开，去散心。

海浪。

海风。

散步在海边倒是很舒服。

夜晚还有篝火舞会，有点意思。

我在酒店里随便吃了些饭菜，回到海滩散步时，看到一群人在围着干什么事。

好奇挤进去。

看见正中间有架钢琴，毛薪澈坐在钢琴边。

他抬头注视站在身旁的禹高歌，说：“接下来这首音乐送给我最爱的女人，高歌。”

禹高歌是满脸幸福的表情。

接着。

毛薪澈把手放在琴键上，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悠扬。

围观的听客们陶醉其中。

我在人群中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日臻。

他在和旁边的女生说悄悄话。

女生是白天玩沙滩排球认识的。

日臻指着毛薪澈，向女生炫耀说：“他是我爸爸。”

女生脸颊通红，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天呐，你爸爸好帅啊，他弹奏这首音乐是在和你妈妈表白吗？两人也太幸福了吧。”

日臻继续骄傲道：“是的，他们两人从来就是这么幸福。”

“我悄悄告诉你，我小的时候受爸爸的音乐熏陶，他常常给我弹贝多芬，肖邦，莫扎特……”

他说这番话时背对着我。

我看看正在弹钢琴的毛薪澈，看看仿佛回到少女时代的禹高歌，低了下头。

挤出人群。

11.

“好不容易来海边一次，当然是要把能玩的都玩一遍啊，是不是爸爸？”

海滩。

我们四个人走在海风中。

日臻下意识喊毛薪澈“爸爸”的时候，气氛当即尴尬。

他也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赶快补充一句：“是不是，薪澈叔叔？”

毛薪澈说了“是”后。

连忙把话题转移到旁边卖冲浪板的小摊上面：“老祁，一块去冲浪。”

我下意识拒绝说：“不了，我不太会。”

毛薪澈不由我推辞。

直接在摊位上买了两块冲浪板：“我也不太会，但不要紧，这东西我看电视上说很容易。”

“随便玩玩，你不要太拘束。”

我想起刚刚孩子口中的“好不容易来海边一次，当然是要把能玩的都玩一遍啊”。

确实。

我能感觉出自己的压力也不小，是该放松放松。

接过毛薪澈手中的冲浪板，跟着他往海里走。

“给你说，先把脚放在上面，你不要直挺挺站着，身体要弓一点……”

毛薪澈简单把要点说完后。

我们两人开始在海边试炼。

起初还算简单。

慢慢的，距离海岸越远，难度越大。

但也还算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老祁，要不要更刺激点！”

毛薪澈在旁边建议说往更远的，海浪更高的地方去。

我没有反对，喊了：“走！”

跟着他往前冲。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阵狂风吹过。

有股海浪猛然跃起，高度超过我们两人的承受能力。

它又猛然落下。

我们都来不及喊救援，当下被打进海水里。

海水冰凉。

海里面的压力也很大。

我扑腾几下没能游上去，双腿开始抽筋，挣扎不住，只能随着海水的流动慢慢沉下去。

然后是意识模糊。

我知道自己是溺水了。

幸运的是，救援人员没有多久把我救上了岸。

但我睁不开眼睛，身体也控不住，意识飘忽到什么地方。

耳边倒是能听清众人的说话声。

首先是禹高歌：“谢谢大家把他们两个人救上来，谢谢。”

接下来是日臻：“叔叔，我爸爸他们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像是刚刚救我们的那个人：“溺水了，情况有些不太好……哎，这边！”

耳畔传来个匆忙的脚步。

说话的是个女人，她很着急：“AED自动体外除颤仪我已经带来了，但是只有一台！怎么办？”

男人也很慌：“只有一台！不能等了，先救一个再说！家属，你看救谁？”

禹高歌：“只能救一个？这……”

日臻：“妈妈，救薪澈叔叔啊。”

禹高歌没有立即说话。

祈日臻催促道：“妈妈你快点下决定让他们救薪澈叔叔，对了对了，爸爸他是个厨子，平时身体很强壮，就算晚救会也没有什么的。但薪澈叔叔很文弱，他需要立马救治！”

禹高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那……麻烦你们救薪澈……就是这个人。”

听力彻底消失。

意识也在逐渐失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12.

我在病房里醒过来。

看见禹高歌在和旁边床上的毛薪澈聊天。

发觉我睁开眼睛，禹高歌走了过来：“身体怎么样？”

我感受片刻，觉得还不错。

便点点头。

想到些事情，问了问自己是怎么被救的。

禹高歌目光游弋：“哦，就是你和薪澈溺水后，有人把你们救上岸，正巧有辆救护车来救另外的人，顺便把你们两人救了。”

“你比较严重，没有当场醒过来，医生把你带到医院后做过详细检查，确定没有什么事情，你放心好了。”

“对了，你在溺水后……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吗？”

禹高歌直勾勾盯着我。

我知道她在套我话，想问问我知不知道“AED自动体外除颤仪”的事情。

按照当时的情况。

应该是他们先救了毛薪澈，之后正巧有救护车经过，把我救了。

但这事实她不好说出口，便隐瞒了其中的关键。

却又担心我听到些什么。

我没有说出详情，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没了意识的，反正掉进海里后没有过多长时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禹高歌的脸色恢复平常。

“爸爸，你没有事了吧？”

日臻的声音响起时。

我扭头才注意到他刚刚一直在角落里，等到我说完话才出来。

“没什么事了。”

我淡淡回应，停顿片刻又说道：“日臻，我想把你的抚养权转给你妈妈。”

病房内忽然静止下来。

禹高歌眨眼问道：“老祁，你怎么莫名其妙开始说这个？”

我看着她的脸，给出理由：“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段时间松懈不得。”

“你看我这一溺水，医生虽说没什么大事，但身体总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可是孩子高考前的后勤工作不能马虎，把抚养权转移到你那里，对孩子是好的。”

禹高歌想想后点头：“你说的也对，高考确实……”

她还没有说完，扭头看向病床上的毛薪澈：“你怎么想？”

毛薪澈脸色苍白。

嘴角艰难向上扯：“我……好啊，我没有问题的，我能有什么问题？”

见两个人都同意了。

日臻在原地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妈妈，我这次回去就搬到你的公寓。”

13.

从海滩回来后。

我决定把快餐店关闭几天，生意连轴转是有点累人。

“老祁！”

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听到熟人喊自己。

回头看见了老王。

老王上来勾住我的肩膀：“你这混球什么鬼？装没有看见老子！”

“不就是和你打架打进派出所了吗？什么大事！你还生气了？”

我嘲笑他：“老子是真没看见你，不是装的。”

“倒是你，还记着派出所的事情呢？老子早就忘了，你还记得？你心眼也忒小点了。”

老王朝我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老子心眼小？走走走，中午去老子家里，老子非把你这混球灌醉不行！”

我当然不怕：“灌醉老子？啧啧，你有那个本事？”

老王拽着我往他家走：“先喝再说，别到时候醉得喊老子爹。”

接着。

我骂骂咧咧跟他去了他家里。

中午。

老王和他媳妇做了满桌子的菜。

盘算盘算，我是很久没有跟两位聚过了，饭桌上倒是聊得很痛快。

“叮咚！”

门铃响起。

老王去开门：“姐，你咋才来？”

有个干练又满是精气神的女人走进来。

老王给我介绍说：“这是我姐，她前天来看我。”

女人落落大方跟我打招呼：“叫我老王姐就行。”

“你就是老祁吧？我弟弟偶尔跟我聊起过你，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你是开快餐店的吧？”

我赶紧起身：“您好您好，我是有个快餐店，就是小店。”

“那个真抱歉啊，我不知道您要来，就先吃上了。”

老王姐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老王开口调侃道：“哟哟哟，你平时跟老子天天‘老子老子’的，今天怎么‘您好您好’起来了？”

“啥时候变成斯文人的？老子怎么不知道？”

我刚要踹他两脚。

想想刚才的对话，感觉不太对：“不，老王你怎么会跟你姐聊起我？还给你姐看我的照片？”

老王这下不吱声了。

摸着后脑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王姐笑着解释说：“我弟啊，他是操心我。”

我不懂。

老王姐注视我的眼睛：“我也是离婚人士，两年前离婚的，现在还单身。”

我一下子懂了。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王姐丝毫不拘束。

干脆利落坐在饭桌边，指挥我说：“坐吧，吃饭。”

“相亲不相亲的另说，多交个朋友总归是好事。”

“你这人我初看着不错，交个朋友认识下，行不行？”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举着杯子看向我。

我看了下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赶忙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行，认识就认识。”

14.

祈日臻在海边旅游时。

父亲说要将他的抚养权交给他母亲。

祈日臻生怕父亲反悔，从海边回来后，催促着父亲去办理相关手续。

手续结束的那刻。

他又赶紧搬家到了母亲的公寓，至此过上了心心念念的体面生活。

“日臻，叔叔带你去买新衣服穿。”

毛薪澈是母亲的男朋友。

祈日臻刚搬过来没有几天，就被毛薪澈带去逛街。

对方给他买了不少衣服和鞋，每件的价格就没有低于四位数的。

“日臻啊，叔叔给你买这些呢，主要是觉得你马上就要高考了。”

毛薪澈跟他说：“高考呢，不单单是考验人的学习，也考验人的心理素质。”

“你穿些好看的衣服，你的心情就会好，你的心理素质就会越来越高，高考自然也不在话下。”

祈日臻很喜欢听叔叔说这些话：“谢谢叔叔，你的这番话真让我受益匪浅。”

“你可比我亲生的爸爸好几万倍，他从来不告诉我这些大道理。”

毛薪澈脸上闪过些许得意。

但终究是不便表达出来，只能转移话题说：“你妈妈她也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根本比不过她。”

祈日臻梗着脖子反驳说：“才不是！”

“你和我妈妈一样厉害，我觉得你们两人很般配，简直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妈妈要是想和叔叔你结婚的话，我肯定举双手赞成。”

毛薪澈笑了：“那就先谢谢日臻了。”

15.

祈日臻从未过过这样精致的生活。

比如早餐：

是咖啡，慕斯，泡芙，各种各样的甜点，有时还会来几杯红酒。

同桌有些看不下去，好心提醒：“日臻你天天喝咖啡，会不会睡不好觉？”

“还有这些高热量的食物，对身体也不好吧。”

祈日臻扭过头去。

用鼻孔看他：“切，别嫉妒了。”

“你就是看不惯我过精致的生活，话里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同桌被气得半死，决定再不对他好言相劝。

午饭时。

祈日臻还在教室里，故意大声地跟毛薪澈打电话：“今天中午让助理来送些日料吧。”

“三文鱼，寿司，天妇罗之类的。”

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

但祈日臻的学习成绩优异，老师们还指望着他能考个好名次，给学校增加声望。

不过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其他学习能力不太好的同学，也开始效仿他拿手机。

班主任难以忍受。

把他叫进办公室：“日臻同学你往教室里带手机也就算了，用的时候可不可以背着点人？”

“现在有些同学已经开始模仿你玩手机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起到了负面影响？”

祈日臻不以为意。

双手背在身后，高高扬起下巴来：“老师，我懂，我都懂。”

“你这工薪阶层，一辈子只能赚个几千块钱，难免会对我的生活产生羡慕的情愫。”

“你借口教训我，也是想发泄内心的嫉妒，和我的那些同学都一个样。”

班主任愣住了。

停顿半分钟后勃然大怒，指着办公室门口呵斥道：“滚出去！”

16.

“日臻，妈妈问你。”

禹高歌在某天里找到儿子：“你觉得你薪澈叔叔怎么样？”

祈日臻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说话时频频点头：“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和你很般配。”

“你们要是在一起的话，我没有一点一滴的反对。”

禹高歌抬手捂住嘴巴。

笑着说：“你这孩子真是的，居然敢打趣妈妈。”

就这样。

她内心最后一点忧虑没有了。

几天后。

禹高歌和毛薪澈去领了结婚证。

两人外加祈日臻，一起搬到同个公寓。

祈日臻本来以为自己的美好生活，将会因为这桩婚事更上一层楼。

结果不尽人意。

反而往下降。

他这几天早餐的味道都很怪：“呸呸！”

咖啡和之前喝的不同。

牛排、三文鱼、意大利面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劣质感觉。

“或许是最近那些餐厅厨师的手艺下降了？”

祈日臻自我安慰道。

他没有太把事情放在心上，想说等过段时间，找毛薪澈问问。

“怎么办？我的钢琴手生病了，这次表演肯定不行了。”

祈日臻在校园里溜达的时候，碰见了一个正在哭泣的女生。

对方是校花，她过几天有个晚会的演出。

听她和姐妹的聊天，好像是说——

给校花伴奏的钢琴手生病了，没有人伴奏，她就没有办法表演。

但这次晚会很重要，来参加的都是大人物。

校花不想把演出搞砸。

“这件事交给我，我认识个弹钢琴很厉害的人。”

没有男生不对校花有好感。

祈日臻主动站出来，毛遂自荐道：“你放心，我可以拜托他做你的钢琴手，为你伴奏。”

校花眼眶闪烁着泪花：“真的吗？”

“谢谢你，祈日臻同学，你真好。”

祈日臻被夸得脸颊通红。

连连摆手说“没事”。

放学后，几乎是跑着冲出学校，去找毛薪澈。

17.

毛薪澈的旅游公司刚建立个短视频账号。

为了涨粉，他绞尽脑汁，根本不回家。

祈日臻在家里见不到他，只能跑去他的公司找人。

在其办公室找到人后，说出请求来。

毛薪澈快被“涨粉”给愁死了。

听到继子要他去给什么学生伴奏，脸色瞬间变冰冷：“弹什么钢琴！”

“你是不是以为我平时就只在公司里面玩？我不挣钱吗？”

“你不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滚出去，别他玛的烦我！”

祈日臻第一次见叔叔这么粗鲁。

他愣住了。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头往外面走。

走到办公室门口后，没有控制住自己，泪水全流下来。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我爸爸妈妈都没有骂过我，你怎么能骂我？”

他擦着泪水，转头想进去找毛薪澈理论。

手放在门把上。

还没有拧，就听见里面传来助理的声音。

助理好像还在说他：“经理，你上次给的钱我已经用完了。”

毛薪澈：“短视频这么费钱？”

“推广效果也不好，怎么没几天钱就花光了？”

助理连连解释：“不不，经理，不是推广的钱。”

“是你让我给祈日臻买早中晚餐的钱。”

毛薪澈沉默片刻。

继而烦躁说：“不是让你省着点花吗？”

“咖啡就喝速溶的，什么牛排意大利面的，去超市买那种最便宜的就行，实在不行，去垃圾桶里面捡些过期的。”

助理：“其实我这段时间就是这么干的，但孩子嘛，又是男生，饭量肯定大。”

毛薪澈不耐烦：“你不能机灵点？我说是这么说，你就真这么干？”

“那速溶咖啡你一包当两包用，不行？”

“什么西餐日料的，超市里买不到便宜的，那我们招待客户时吃剩的，你拿回来，兑点水，加点方便面，烤串上面的肉，掺和掺和，外面再包装下，再给他送过去。”

“一个孩子吃过什么好东西，尝不出有什么区别。”

助理：“其实经理，我也这么干了。”

“但我们不是天天请客户的，所以说……”

毛薪澈打断他的话：“行行行，别说了。”

“你是助理我是助理？自己想办法解决，别让我费脑筋。”

“我还要忙着挣钱，别让我把时间浪费在那种煞笔身上。”

助理只能回答一声：“好，我明白了。”

18.

“呕！”

祈日臻快要疯了。

他在毛薪澈办公室听到难以想象的一幕后，开始生理性不舒服。

快步走到厕所。

打开马桶，张口呕吐。

这段时间。

自己吃过期的食物也就算了，还天天吃陌生人的剩饭！

恶心。

前所未有的恶心。

祈日臻不明白毛薪澈原本对他还挺好，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

“爸爸……”

他脑海中出现个熟悉的身影。

恍惚起来。

离开旅游公司，慢慢在街道上转悠。

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快餐店——爸爸开的快餐店。

刚刚呕吐半天，肚子里空荡荡的。

“爸爸，我好想念你做的饭菜。”

祈日臻控制不住脚步。

走进快餐店。

“你找谁？”

有个陌生人出现。

祈日臻以为自己走错了。

环顾店内的装修，知道自己没有走错，于是疑惑着反问对方：“你是谁？”

陌生人回答：“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祈日臻惊呼道：“不可能！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爸……是祁括！”

陌生人恍然大悟：“哦，是祁老板的熟人啊。”

“他把我快餐店转让给我了，现在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祈日臻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转……转让？不，不能转让。”

“这是我生活十几年的地方，怎么能说转让就转让？”

“我要打电话问问清楚！”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父亲祁括的电话。

空号。

竟然是空号？

“我听说祁老板最近遇到了什么事，精神上受到打击。”

新的快餐店的老板在旁边做出提醒：“他把快餐店转让了后，领着家人离开这座城市。”

“你也别打电话了，他应该早就把号码注销……没事吧？孩子。”

祈日臻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泪水如同雨幕般在脸颊上滑落。

他整颗心脏都酸楚起来，双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当下便是嚎啕大哭：“不不，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

“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爸爸你精神上遭受了打击，跟我有什么关系！谁打击的你你就找谁算账啊，为什么抛弃我？”

19.

祈日臻找禹高歌问了祁括的事情。

禹高歌下意识掏出手机，又想起什么来：“哦，我早就删掉了你爸爸的联系方式。”

“遭受打击？离开这座城市了？无所谓，反正你抚养权在我这里，你所有的证件也在我这里，不用担心高考的事情。”

祈日臻连连出声：“妈妈，我不是在说这个，我只是觉得爸爸抛弃我……”

毛薪澈不等祈日臻说完，“噗呲”笑出声来：“小屁孩，还说什么‘抛弃’，有意思。”

祈日臻闭嘴了。

他愤愤看向毛薪澈。

这几天，在得知自己吃的都是剩饭后，当即不再吃毛薪澈助理送来的东西。

他也想过要告诉妈妈实情。

但对方近来很开心。

也是，她和毛薪澈刚领证没有多久，一直在商量度蜜月的事情，对其他方面不上心。

祈日臻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盘算着等两人度蜜月回来后，再找毛薪澈算账。

而自己这段时间的饭菜都是在学校周围解决的。

他花的还是父亲之前给的三千块钱。

说到这个。

他在微信上跟父亲说过话，但没有回应。

也对。

手机号注销了，估计微信也不用了。

好好一个人像是消失在世界上了一样。

“日臻，你看天很晚了，就不要打扰我和你妈妈过二人世界了。”

毛薪澈赶他走。

祈日臻剜了他两眼，瞄了眼正在看旅游手册，选蜜月地的母亲后。

低头，走出他们两人的房间。

20.

祈日臻最后一点虚荣心被击碎。

这天中午。

他去外面买饭回教室后，发现周围不少同学在盯着自己看。

同桌更是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瞥了眼他的食盒。

故意用一种难听的声调嘲讽说：“哟，你不是天天要过精致的生活吗？今天怎么没有吃什么西餐日料的？”

“我看看吃的什么？麻辣烫！”

“少爷你变换口味了，不再过精致的生活了？”

祈日臻攥紧拳头。

瞪他两眼：“我就是暂时换换口味，你别在这里酸了。”

同桌翻个巨大的白眼：“我酸什么？”

“酸你把刚认识几个月的人当爸爸？”

祈日臻僵硬在座位上。

声音艰难地从喉咙中发出：“你……你胡说什么！”

“谁把刚认识几个月的人当爸……”

同桌拿出手机来给他看。

屏幕上是个直播间，里面正在直播的是毛薪澈。

同桌挑起眉头嘲讽祈日臻：“这个正在直播的旅游公司的老板是你爸爸吧？”

“我在弹幕上问过了，他说自己只是你的继父，不是亲生父亲。”

“啧啧，为了过更好的生活，把刚认识几个月的人当做亲生父亲，还撒谎说什么十几年来过的都是精致生活……不要脸！”

“要是我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早就羞愧到跳……你跑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

祈日臻是真羞愧了。

他感觉自己都快熟透。

心脏和脉搏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着。

跑出教室。

跑出学校。

跑向旅游公司。

“毛薪澈，王八蛋！”

他刚冲到公司门口时，朝里面爆发出惊天怒吼。

里面的员工都吓了跳。

毛薪澈刚刚结束直播。

他听到祈日臻当着下属的面骂自己时，先是一愣。

接着快步走到继子面前，高高举起胳膊。

“啪”地抽了他一耳光：“什么东西！”

“敢跟我用这个态度说话？想死吗？”

祈日臻的脸是火辣辣得疼。

他挥舞着拳头就要揍毛薪澈。

周围的员工眼疾手快，上前钳制住他。

祈日臻被几个男人控制，动弹不得。

只能歪头，狠狠朝毛薪澈发怒：“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直播的时候曝光真相！”

“这么久来，同学们都知道我是你的儿子，都羡慕我的生活，可你在直播中说出实话，让大家怎么看我？”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之前对我不是很好的吗？怎么变样了！”

21.

毛薪澈直截了当回答他的问题：“祈日臻，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想当过你的爸爸。”

“之前同意，一方面是为了讨好你，想让你给你妈妈说说好话，让她同意跟我结婚。”

“另一方面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优异，特别优异，优异到你可能成为我们市的高考状元。”

“一个高考状元的父亲会受到多少关注，而他的旅游公司又会因为这个名气而多红火？答案自然不必说。”

“但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听说你这次的模拟考试下滑了两百多个名次，还成什么高考状元？”

祈日臻不服气。

扯着嗓子反驳他说：“都是因为你，我之前在跟我爸爸的时候怎么没有成绩下滑？都是你！”

毛薪澈斜眼瞧他：“你接受的时候不挺高兴的吗？好处都得到了，现在后悔？”

“我是让你奢侈了一回，但我可没有让你放纵自己，任由成绩下滑，别什么都栽我身上。”

祈日臻还在高声质问：“因为这个，你就要在直播中说出真相？”

毛薪澈点头：“当然。”

“高考状元的父亲会被称赞，相反，你要是考得垃圾，我还会被嘲笑，不如趁早与你撇清关系。”

“不管你是好是坏，我至少不会被嘲讽。”

祈日臻咬牙切齿：“你……你个只在乎利益的小人！卑鄙无耻，可恶！”

毛薪澈笑出声来：“你怎么在说电视剧里的台词？”

他左右看了员工两眼：“把他丢出去。”

“诶呦，我的好心情都被毁掉，今天就不直播了。”

员工们说了个“明白”后。

每个人抓住祈日臻身体的一部分，一起拖着他丢出公司。

像是被扔掉的垃圾。

祈日臻感受到了巨大的耻辱。

他的生活被毁掉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回学校？

不能回，回去会被同学们鄙视。

“鄙视？”

他回过神，从地上站起来。

满眼都是熊熊燃烧的火：“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他！”

“要报仇，要报仇！”

祈日臻不再多想。

匆匆跑去商店，买了大量食用油和打火机。

天色逐渐黑下来。

祈日臻趁旅游公司里的人忙于加班，谁都不注意外面的情况。

他把食用油倒在公司周围。

掏出几张纸来，用打火机点燃后丢在油上。

“哗啦！”

星星火光，当即变成熊熊火焰。

“啊！着火了！着火了！”

公司里面传出人们的尖叫。

“烧吧，烧吧！”

“哈哈哈！”

看着大火，祈日臻慢慢陷入癫狂。

22.

我已经离开那座城市多半年了。

领着家人，去了老王姐的城市。

那个城市的很多人很多事都让我精神急躁，只能注销手机号，注册新微信号，尽可能与过去斩断联系。

我把那个城市的快餐店转让了，又在这个地方盘下个新的快餐店。

还是老行当做得顺手。

之前经老王介绍，我认识了老王姐，之后我们两人对彼此产生好感。

谈了……两个月多的恋爱。

诶。

对于四十多岁的人来说，“恋爱”两个字难免有点说不出口。

不过老王姐倒是和她本人的行事风格一样，豪爽得很。

她动不动拉着我去那种年轻人的场所约会。

我不去。

她就买花买礼物过来我的店，故意当着顾客面调侃我。

“去不去？去不去？”

老王姐像过去一样，又拿着玫瑰花来店里。

缠着我说：“我们都谈了两个月的恋爱，你怎么弄得像陌生人一样。”

我看看正在吃饭的顾客，轻声提醒说：“你别这样，小声点，周围还有其他人。”

老王姐高高抬起脑袋。

理直气壮：“有其他人怎么了？”

“我是邀请你去电影院约会，又不是去酒店开……”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行行行，我去，我去行了吧。”

“你这人说话时能不能有个分寸，就算你不在乎外人，那还不是还有孩子呢。”

旁边。

一男孩一女孩正在偷笑。

这两人是老王姐和前夫的孩子，哥哥在本地上班，妹妹在外地上学，但最近听说妈妈恋爱了，赶忙回来看热闹。

“妈妈你能不能稳重点，祁括叔明显是那种慢热型的，你别来得太快。”

妹妹走过来，同样来调侃我。

哥哥也不甘落后，大声反驳妹妹的话：“什么跟什么！”

“我祁括叔可不是慢热型的，我看他是闷骚款的，表面上这不行那不行的，心里头早就想着领证结婚了。”

我真受不了两个孩子的嘴。

走到他们面前，一人弹了一个脑瓜崩。

“妈妈，管管祁括叔，他欺负我和哥哥……你好，吃点什么？”

妹妹正在和她妈妈告状时，忽然转了话题。

像是看见客人，连忙快步过去招待起来。

我转头。

看见一个脏兮兮的男生。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乞丐——全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邋里邋遢，脸上胳膊上都是黑黢黢的。

但我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慢慢走过去。

男生瞧我靠近后，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我费了这久的功夫，跋山涉水，到处打听，终于找到爸爸你。”

“结果你在这里有了新家？凭什么？凭什么！”

“我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你们滚出快餐店，滚出去！”

他揪住妹妹的衣领，掐住她的脖子。

哥哥瞬间冲过来，一拳把男生打到地上后，赶紧回头关心问妹妹怎么样。

妹妹摇头说了“没事”，紧锁五官看向倒在地上的男生。

男生歇斯底里，哭得是鼻涕眼泪一大把。

“日臻？”

我认出了他，名字瞬间从我的口中蹦出。

日臻哆嗦了下。

他慢慢抬头，张嘴想喊什么的，可还没有喊出口。

又冲进来一伙警察：“全体注意，现已发现纵火的嫌疑人，现已发现纵火的嫌疑人。”

“已经将嫌疑人控制住了，已经将嫌疑人控制住了。”

警察们把日臻按在地上。

给他拷上手铐，带着一起走出快餐店。

只有我花了很大精力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嫌疑人？纵火！”

老王姐知道我现在精神不好。

替我冲出了快餐店：“警察同志，请等等，我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23.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

我只是暂时反应不过来。

日臻因为放火罪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

从他被宣判到住进监狱的一年时间里。

我找过他十几次，但他都没有想见我。

今天本来以为会和过去一样。

出乎预料。

警察通知我，说犯……犯人同意见面了。

探监室内。

隔着铁栏杆。

我看向里面光着头的日臻，心情复杂地说：“孩子你……瘦了。”

日臻朝我冷哼了声：“别装了，你不就是想来看我笑话的吗？”

“你看到了，你笑吧。”

我是真生气了：“你能不能做个正常人？”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没有错？”

“因为你，你继父在大火里毁容了，当然这确实是他活该，但惩罚他的方式有很多，你不该选择犯罪。”

“因为你的纵火，你妈妈在和你继父离婚后，为了赔偿旅游公司，把自己的服装店卖了，我也把快餐店卖了，但钱还是不够偿还，两人现在只能到处打工赚钱。”

“你就算没有感恩的心，但也不能是这个态度。”

日臻撇嘴笑了笑：“哟哟哟，谢谢你咯，谢谢你全家咯。”

我的身体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抽干了。

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来探监。

白来了。

原本的怒气消散而逝。

留下来的，只是张冰冷僵硬的脸。

日臻或许是被我冷漠的态度刺激了。

顿时疯狂了般，抓住栏杆朝我怒吼：“都是你们的错，我放火怎么了？”

“不是你们先抛弃的我！”

我沉沉叫了他一声：“祁日臻。”

日臻愣住了，毕竟我从来没有叫过他全名。

室内安静下来。

我继续说：“每个孩子从生下来就性格各异，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可能说天生的就能把每个孩子教育好。”

“我的意思是——”

“日臻，爸爸妈妈可能不会教育你，那就只能麻烦……社会教育你了。”

日臻双手紧紧抓着栏杆，眼睛里布满迷茫。

他没有听懂。

我知道再待下去是毫无意义，便转身，朝探监室外面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