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我是保姆，我选择抛夫弃子_第2章

第2章

4.

裴一鸣三天没回来了。

他都在医院里照顾周琦，只给我发了几条微信。

【我不会跟你离婚，哪怕周琦因为你流产了，可我在你爸妈坟前发过誓会照顾你一辈子。】

【周琦的孩子不是我的。你生皓皓生了两天，转剖时差点大出血，我第二天就预约了结扎，这事你一直都知道的。】

【我们先冷静一下，我照顾周琦这几天，人家是给我面子才替皓皓当妈，你能不能别那么任性？】

我看着他的微信就觉得好笑，我又没死，为什么周琦要给皓皓当妈？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没有我这个大反派，裴一鸣想要喜当爹都不关我事。

大概是看我一直没回他消息，他又跟他妈妈林燕确认我回家了，我还亲自下厨做了顿很丰盛的饭菜。

他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顿，我当然想吃饱一点。

裴皓这几天也没回家，他一直赖在周琦那边，天天嘴硬去学校丢脸不肯去，其实就是想偷懒不学习玩游戏。

裴一鸣很惯着裴皓，可能是他自己苦过来的，所以习惯把一切补偿到孩子身上去。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大概没有人会惦记我是死是活。

裴一鸣终于回家后，第一眼就发现客厅的婚纱照没了。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却把他妈妈林燕吵醒了。

林燕是通宵打麻将回来，“喊什么喊，叶遥还能死了不成！主卧的灯每晚都会开的，她这种残废除了缩在屋里还能干啥？”

裴一鸣快步走进主卧，却发现......大白天的，主卧的灯开着的，可主卧里已经没了人气，只有床头柜有一叠文件。

裴一鸣翻阅着文件，手背上青筋暴起，因为那是一份离婚协议。

说实话，哪怕死了，我也希望，跟他没有关系。

最后一页，我已经签了名字。

裴一鸣冲下楼，抓着林燕询问，语气都在颤抖：“妈，你仔细回忆下，你有多久没见过叶遥人了？”

林燕被他的神色吓到，“我白天都出去打麻将，有时候通宵不回来，她好像......上次见她是她做饭时？”

裴一鸣猛地咆哮出声：“妈！你三天没见她了？我工作忙，我让你照看遥遥，不是让你来打麻将的！你把家里的保姆庸人全都辞了，你不照顾她谁来照顾她？”

呵。

你看，这一切，裴一鸣都知道，但他看我能忍就没关心过。

当年，我念着，林燕把裴一鸣拉扯大不容易，就把她从乡下接到家里照顾着，她却嫌家里养两保姆费钱辞退了。

我出车祸后，她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照顾两下，后来我可以自由活动她就彻底不管了，甚至还颐指气使让我来照顾她。

我怕伤了他们母子和气，一直忍着不拿这些说事。

到头来，我消失三天了，林燕都没有发现，也算是让我走得安静些。

林燕被儿子骂，她泼辣哪能忍：“她是你老婆，你都不照顾她，还能指望我这个老婆子吗？你急什么急，她一个残废能去哪儿呢？无非就是跟你闹脾气离家出走了呗！你别理她，女人不能惯！”

裴一鸣转头就给我打电话，但那边的回应永远都是已关机。

他以为我拉黑他了，又换了别的号码打给我，依旧已关机。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现在的人谁能真的离开手机呢？

他问了一圈，没人知道我的踪迹，尤其是我出车祸后就自闭了，我的大部分朋友都不知道我截肢了。

我以前，那么热爱运动，那么有舞蹈天赋，我自己都无法面对残缺的自己。

最终，裴一鸣选择报警。

裴一鸣很快就从天网系统看到我，凌晨的街头我一瘸一拐游荡着，像是无家可归的行尸走肉一样，最终消失在监控系统里。

但，裴一鸣是了解我的，我们是十年的夫妻。

“九曲江！她是要去九曲江，她每次以前不高兴，就喜欢去江边跟父母说话。可是......”裴一鸣抖动着唇角，接下来的话他不敢再说。

——可是，我是三天前去的，我现在都没有消息，谁能保证我没有一头扎进去呢？

5，

警方立刻发动搜索。

裴一鸣站在江边，他是个沉稳的人，现在却像是多动症一样，抓耳挠腮，走来走去，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甚至差点跳下去找我了。

警方把他拉住了，九曲江河水湍急，尸体总有那么几具找不着的。

但，警方找到了别的线索，环卫工人捡到了我的日记，每天都在等着主人回来认领它。

大爷不识字，不知道我日记本里，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对生命最后的绝笔。

裴一鸣接过日记本，他甚至不敢打开，脸色惨白的像是丢了半条命。

警方要办案就先打开了，看完后就一脸凝重还给裴一鸣。

“节哀。”

两个字，足够裴一鸣膝下一软。

他一直都知道，我车祸后痛不欲生，但他安抚了我一个月，直到我安上临时假肢，勉强活得像个正常人。

他就慢慢放松对我的关爱。

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曾经只需要他一点点爱，就可以自顾自顽强生长，可断了一条腿的我不行，我每天的煎熬都在日记本里。

我很久不写日记了，上次写日记还是我失去双亲的时候。

那时候裴一鸣在追求我，他会偷偷看我的日记，然后光明正大给我写回应。

可这次，十年婚姻逐渐平淡，他被别人分散了注意力。

裴一鸣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警方怕他做傻事，就把他护送回去，亲手把人交给林燕。

林燕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听说我死了直骂晦气，甚至嘀咕一声残废死了更好。

呆滞的裴一鸣蓦地转头，死死盯着他妈妈，就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我知道，他恨他妈妈，但他也恨他自己。

那晚，裴一鸣把我的日记翻来覆去看，看完就无声哭泣，疯狂捶打自己。

日记里，我被撞时满脑子都是裴一鸣，我车祸后找不到他的绝望，我签字把自己送上手术台的恐惧——我最恐怖是不能活下来；

可我截肢活下来后又觉得不如死了，伤口恢复痛不欲生，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跟儿子去欧洲时，我身边都没人照顾，甚至差点渴死饿死了，看着朋友圈里他跟儿子吃大餐，我更加凄凉更觉得自己该死；

我努力恢复正常生活后，他又变得很忙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每天呆在家里都快生虫了，生活平淡得像是一滩死水，但他依旧不忘给我戴一颗粉钻，像是我所有灰暗生活里的光；

每一字，每一句，都能对应裴一鸣的出轨。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他跟他的初恋一起快乐，就连我珍视的粉钻也被他丢进垃圾桶。

关于亲子活动那天，我什么都没有写，我已经不需要日记发泄情绪，毕竟......将死之人，没太多倾诉欲。

裴一鸣沉湎在失去我的悲痛里，甚至忘了还有一个儿子的存在，或者说——他故意不记得，毕竟儿子也是帮凶。

但，裴皓迟早都会回家的。

他在周琦家住了两三天就腻了，肿着一张猪头脸跑回来，“爸爸我牙疼。”

裴一鸣带他去医院，“妈妈不是说过，不让你吃糖吗？你怎么不听话？”

可裴皓又哭又闹，死活不肯去医院，裴一鸣耐心耗尽就不管了。

结婚那么多年，裴一鸣一味宠孩子，出事就丢给我管，可能是我管束严苛，裴皓才会跟我不亲。

裴皓哭着写作业，气呼呼抱怨，“周琦阿姨好笨哦，她辅导的作业都不对。我做不完的作业，她也不能仿造我的笔记帮我写完！”

“我就请假两三天，回去直接从第一名掉到第十名。我妈呢？快叫她来辅导我功课，我主动学习她肯定很高兴的。”

裴一鸣攥紧拳头，语气发颤：“妈妈出远门了。”

“切——残废能去哪儿？”

“啪——”

6，

裴一鸣第一次动手打儿子，他铁青着脸像是活阎王：“他是你妈，不是残废，你得了创伤应激不记得了，可是她当时是为了救你才断的腿。”

裴皓吓坏了，“你打我！我要跟妈妈告状！”

他跑到主卧去找我，但他在偌大的别墅找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哭声凄凉回荡着，但他以后再也不会有妈妈应他了。

那天晚上，裴皓牙疼得睡不着，但又跟他爸爸闹脾气，他就抹着眼泪给我打电话。

每一个电话的回应都是，已关机。

他最后气得手机一丢，“死残废，还不回家，都不知我跟爸爸担心吗？”

他忘了，他说过，要我跟他爸离婚，要我去死！

过了很久，他突然喃喃出声：“爸爸说，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残废，是真的吗？”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再也没有妈妈会回应他了。

人死了，裴一鸣跟裴皓倒是知道哭丧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联系周琦，按捺不住的周琦就自己找上门来。

她哭得柔弱得不能自理，“一鸣，你说过，会照顾我跟孩子一辈子的。我一个人住在外边好害怕，那个流掉的孩子似乎在缠着我，我能不能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此时的裴一鸣，只剩下冷静，“周琦，我自认，仁至义尽，该给你的钱我会给你，但是裴太太的位置只能是叶遥的。”

“当初是你嫌我穷抛弃我，等你离婚后又回来找我，甚至......想要我给你肚子里的孩子接盘，这一切我都忍了，因为我是一个重情的男人。”

“可我不止对你重情，我对叶遥也重情，哪怕她残废了，我都没想过抛弃她，我不怪你身为三儿想挑衅她。我只怪我自己，在亲子会上，为了一时脸面，真的让她给你当了保姆。”

“我应该......我应该第一时间承认她是裴太太的，我本该给她最基本的尊重，哪怕她断了一条腿，可那也是为了救我儿子断的。”

裴一鸣说到最后就哽咽来了，整张脸都埋进手里，“周琦，你走吧，生活费我会给你打的。”

周琦走了，但她满眼都是不甘心。

裴一鸣有白月光滤镜，可能看不懂周琦这个绿茶，但我却很明白周琦在想些什么。

她流产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想留下那个孩子，她想流掉那个孩子陷害我，她想要怀的是裴一鸣的孩子！

周琦转头去找裴皓了。

没多久裴皓就离家出走了，他给裴一鸣留信说是要去找我。

——爸爸，妈妈好久没回来了，我实在是太想她了。她以前在我们家里，不觉得她残疾有什么影响，因为家里有钱饿不死她。可是，我现在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她在外边被人欺负，梦见她断了一条腿，找不到工作饿死了。我好担心她，我知道她在哪，我去跟她道歉，是我不好，害怕同学嘲笑我才说她是保姆。爸爸你别难过了，我去带她回家，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我不知道裴皓哪里来的勇气。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原谅他的父亲。

裴一鸣得知裴皓离家出走，马上报警了，但裴皓却走了各种小路，像是故意避开监控摄像头。

很快，裴皓就彻底失去踪迹。

裴一鸣几乎找疯了，他跪在九曲江崩溃嚎啕大哭，“对不起，遥遥，你用命换来的儿子，我还是弄丢了。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他怎么这么不听话？”

“遥遥，要不，我去陪你吧。”

他是一个有点良心但不多的男人，他这半个月应该是陷入了对我的疯狂愧疚里，而裴皓的失踪则是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此刻的裴皓，被周琴关在狗笼里。

她要把裴皓卖给境外，在转手到某些发达国家，当一个被关在密室里的玩物。

7，

裴皓脸上都是惊恐：“周琦阿姨，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妈妈的吗？”

周琦一脚踢在狗笼上，满脸都是狰狞的神色，“你妈已经死了，等你顶不住死掉时，你就可以跟你妈妈重逢了。到时候，阿姨再跟你爸爸生一个儿子，他很快就会忘掉你跟你妈妈了。”

裴皓是被周琦骗出来的。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你这个坏女人！我奶奶说过的，爸爸才不会娶你这种破鞋，只是养在外边玩玩而已！”

周琦打开狗笼，将一只臭袜子塞进裴皓嘴里，裴皓趁机咬了她一口钻出狗笼，周琦大怒将他拽回来，按在墙角一下又一下踹着。

裴皓绝望呼救，“爸爸救我，妈妈救我......皓皓好疼啊！！！”

在他濒死之际，他看到了他的妈妈，忍不住喃喃自语着，“我死了吗？死了就能见到妈妈了吗？”

我用花瓶砸晕了周琦，却对角落里鼻青脸肿的小男孩提不起一丝怜悯。

他却突然手脚并用爬起来，死死抱住我不肯松手：“我都想起来了，我刚刚都想起来了......那天的车祸你为了推开我，才会被卷到车子地下......”

“妈妈我错了，你不是保姆，我怕同学们嘲笑我，才会在亲子会上那样对你。”

“是妈妈，真的是妈妈，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抬头朝我笑，鼻涕眼泪一起掉下来。

以前，每次我生气，他哭得这么狼狈我就心软了，但是，现在——

我一把推开他，语气冷漠怨恨，“我不是你妈妈。”

我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一起过来的还有我的死对头江野。

裴皓看到他，“江校董？”

江野是裴皓学校的校董之一，当初学校举办亲子会的消息，还是我从他朋友圈的转发里看到的。

当初我被裴一鸣丢在学校，我一瘸一拐离开时是江野送我去的医院。

江野报了警，让人送裴皓去医院，而他自己则是带着我离开。

裴皓意识到，我真的要抛弃他，像是疯了一样追在车后边，我面无表情看着后视镜，任由他摔得满身血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江野从后视镜看我，“阿遥，你都赶来救他了，真的不再管他了吗？”

“救他是本能，恨他是清醒。”我很确信，哪怕他只是孩子，但我恨他就是恨他，因为我早就教过他——感恩母亲。

既然他学不会。

那我就不再教。

-

裴一鸣很快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

他驱车赶来见我，但他能见到的只有我的律师。

他死活不肯离开，冒着大雨跪在江野家门外。

我喝着热茶，在落地窗前看他表演，以前他追求我的时候也曾这样，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

江野盘腿坐在我脚边，温柔替我按着残肢，“真的不去看？”

“你希望我去？”我看他，似乎想要看透他，身为死对头我们曾经水火不容，彻底决裂是因为......我爸当年为了救他而死。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我确实没法再面对他！

可曾经那个嘴毒又刻薄的男人，却在我寻死时承受了我所有坏脾气，他几乎是跪着恳求我活下去。

“阿遥，如果你跳下去死了，你爸爸是不是会恨自己死的早，不能用他一命换你一命？”

我如梦初醒，选择跟他回家，这半个月他一直在照顾我，我像是死了一样不管外边的消息，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监视起裴一鸣。

可能是怕裴一鸣来找我？

却因此意外知道裴皓被周琦带走。

那小子是真的命大，被周琦害两次都死不掉。

我朝江野伸手，他将我抱回房间，耐心哄我睡觉。

我的抑郁症似乎很严重，但江野却像是赎罪一样，千千万万遍忍耐我的半死不活。

听说，裴一鸣在江野楼下跪了三天，直到晕倒送进医院去。

但我，再也没见过他，江野把我保护得很好。

两年后，我抑郁症减轻了，也顺利拿到了离婚证，并且带走了我所有的婚前财产，跟裴一鸣结婚前我们签过财产协议的。

一年后，我带着假肢，带着新编的古典舞复出。

又一年后，我跟江野结婚，生了一个女儿。

我知道，裴一鸣跟裴皓一直在窥探我的生活，他们内疚，他们自责，但我再也不想看他们一眼。